他语气有几分压抑，闷声闷气地问贺淮清：“你说要是我不出现，让她就这么无忧无虑地过下去，是不是会更好啊。”
这个问题，贺淮清也不知道答案，但是即使风乘不出现，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永远横在那里。
他沉思片刻，然后回答他：“影影她……听你亲口说是她的亲人的时候，是很高兴的。”
风乘似是扬起嘴角笑了笑：“行了，我这个表妹暂时就交给你了。”
这一次他是真的先走了。
……
姜影站在甲板边，满脑子都在不断回响方才风乘对她说过的话。
风乘当时的表情晦涩不明，完全不敢抬眼看她。
“……当年你母亲带着你逃到国外，谁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去了哪里，追踪你母亲的那帮人最后找到了你母亲的哥哥和嫂子——也就是我的父母，提出给他们七千五百万的好处费，让他们想办法联系上你母亲，问清楚你们的去向……”
姜影消瘦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，几乎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。
七千五百万，差不多正好是那枚蝴蝶胸针拍卖出来的价格。
风乘自顾自地继续说：“我父母看出那些人来者不善，起初他们还有些犹豫，可是七千多万当时对于我们家来说，实在是一笔难以拒绝的巨款。再加上那些人再三向我父母保证，说他们只是想从你母亲手中拿回他们应得的东西，不会伤害你们母女……最后我父亲还是决定收下他们的钱，给你母亲打电话，以关心你们母女为由，问清楚了你们的去向……”
姜影觉得自己连开口说话都有些艰难，她声音有些哑然：“然后呢？”
风乘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：“然后就是那场大火。”
风乘：“我父母知道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。他们本想把一切告诉你的父亲，可是不久后你父亲也在国内逝世……这么多年，他们心里一直都很愧疚，最后索性搬到了国外定居了。”
“后来你出现在了贺家，三叔与你母亲是旧识，便告诉了我。我把你的照片给我父母看过之后，他们也十分确定你就是他们的外甥女……得知你在那场火灾中幸免遇难，他们十分欣喜，但是他们自觉愧对于你，才不敢出现在你面前。他们知道姜卫东夺走了你父母的产业，也怕你在贺家过得不好，所以才把保护你的任务交给了我，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。”
终于鼓起勇气说完这一切，风乘似乎也松了一口气。
姜影吸了吸鼻子，她看着躺在桌面的那枚精致的胸针，努力保持语气平稳：“所以他们匿名拍下我的胸针，是觉得这样做可以把当年收的那七千多万弥补给我？”
风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而是告诉她：“后来这枚胸针一直放在我这里，他们让我找个合适的时机还给你。对不起，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真相，但是……我实在是开不了口。”
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，他父母这么做无非是给自己寻求一点心理安慰，毕竟就算钱还回去了，逝去的人也永远不会回来，造成的伤害也无法逆转，又谈何弥补？
姜影拿起桌上的胸针，手指轻轻抚摸着它。
天气寒冷，只能感受到金属冰凉的手感，她的声音钝钝的：“那些人是谁？”
风乘迟疑了一瞬，然后再次垂下了头：“这个我们也不清楚，只知道是跟你母亲从事的研究相关的人员，具体就不清楚了……”
随即他又抬起头：“小影，其实这些年我父母一直都很惦记你，火灾现场没有发现你的遗骸，他们知道你可能失踪之后，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。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，才干脆定居到国外去的……只不过没想到你竟然早就回到了国内。”
“而且他们还去找过你母亲的，他们想把你母亲的遗体带回来好好安葬……可是到了伦敦才知道骨灰盒在贺淮清那里，他态度坚决……说，说我父母没有资格把骨灰拿走，只要你一天不出现，他不会交给任何人。最后我父母也只好作罢了。”
“淮清说得对……”姜影语气冰凉：“他们的确没有资格。”
风乘站在原地，再也说不出话。
姜影拿着蝴蝶胸针往外走去。
“风乘先生，钱我会一分不少转回给你们的。你告诉他们，七千多万买得到一个胸针，买不到我母亲的命。”
随后她再没回头，径直走出了船舱。
……
姜影站在甲板上，静默地望着天上那一轮孤独又清冷的月。
她背影显得有些落寞。
贺淮清缓缓走到她的身后，小杨见他过来，朝他点点头就识趣地先离开甲板了。
姜影没有回头，光是闻到那股淡淡的杜松子香味，就知道是他过来了。
月光投射在海面，让水面泛起阵阵银光。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，她转过身扑进了贺淮清的怀里，眼泪终于决堤，抱着他呜呜大哭出来。
贺淮清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，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，轻轻揉着她柔软的毛发安慰着她。
姜影的眼泪全都落在他的衣服上，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：“他们都是坏人……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坏人……”
姜卫东姜自秋一样，风乘的父母也是一样。
都是为了一己私欲，背叛了她父母的人。
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，原本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找到真正的亲人了，好不容易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与她血脉相通……结果现实却再一次给了她沉重一击，好不容易找到的舅舅和舅母，竟然也是间接害死她母亲的凶手。
现实让姜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，钱是很重要，但是有重要到可以让这些人枉顾自己亲人的性命，也要去尽力争取的程度吗？
贺淮清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，只能把她护在怀里，安静地承受着她在自己胸前不断地掉眼泪。
月色下，他的睫毛又长又密，投射下两片扇状的影子，遮挡住他深灰色的眼眸，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神色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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