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裹着煤灰在孤儿院上空盘旋，汤姆踩着结冰的甬道往宿舍走。波特先生留下的黑风衣下摆扫过积雪，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迹，像条蜕皮的蛇。阁楼窗框投下的阴影里，三个身影渐渐围拢——为首的大块头比利又胖了一圈，围巾下鼓起的喉结随着狞笑滚动。
"护食的小野狗又得着甜头了？"比利踹飞路边的铁皮罐，去年被汤姆掰断的尾指仍不自然地蜷曲着。跟班们嬉笑着将汤姆逼到墙角，墙皮剥落处露出五年前刻的划痕，记录着他被关禁闭的天数。
汤姆的后背贴上冰墙，右手悄然摸向风衣内袋。比利脖子上那条灰蓝围巾刺得他瞳孔微缩——羊毛间缠着的金发属于上周失踪的玛丽修女，那女人总用掺了安眠药的热可可哄他说话。
"这次是太妃糖？"比利掀开汤姆的帆布包，彩色糖纸簌簌飘落。跟班们爆发出尖笑，有个戴绒线帽的男孩甚至学起女管理员颤抖的腔调："亲爱的汤姆，请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......"
雪粒突然密集起来。汤姆注视着糖块坠入污水坑，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撕下的那页《魔法史》：中世纪巫师焚烧异端时，火刑架上也飘着类似的焦糖味。比利油腻的手指擦过他脸颊时，阁楼方向传来砖石坠地的闷响。
"怪物！"戴绒线帽的男孩突然尖叫。众人回头望去，只见红发跟班瘫坐在雪地里，鲜血正从指缝间涌出。半块带血的砖头滚到汤姆脚边，棱角处沾着冰晶，在月光下闪着蛇牙般的冷光。
比利揪住汤姆的衣领将他提起，腐臭的呼吸喷在他结霜的睫毛上："你干的？"风衣纽扣崩开的刹那，汤姆的膝盖狠狠顶上对方胯下。在惨叫声中，他摸到比利后腰别的铁勺——正是上周厨房失窃的那把。
混乱像瘟疫般扩散。女孩们踩到结冰的糖块滑倒，男孩们为争抢散落的糖果扭打成一团。汤姆贴着墙根挪动，靴底碾碎的太妃糖粘着雪粒，在身后留下琥珀色的轨迹。当他弯腰捡起染血的砖块时，阁楼窗内闪过一抹银光——波特先生的怀表正在某处走动。
"他在那！"绒线帽男孩突然指向排水管。众人顺着望去，只见黑影顺着铁管攀上三楼，破旧的围巾在夜风中猎猎如旗。比利啐出口血沫，突然意识到掌心攥着的只是件空风衣。
汤姆从锅炉房阴影中走出时，雪地里已空无一人。他踢开比利遗落的绒线帽，露出下面冻僵的老鼠——这小东西今早还偷吃过他的黑面包。阁楼方向又传来砖石响动，这次混着孩童的啜泣。
推开生锈的铁门时，月光正照在昏迷的比利脸上。汤姆蹲下身，用铁勺撬开对方紧握的拳头，取回最后颗水果糖。糖纸上的妖精画像被血污浸透，咧开的嘴正好咬住比利掌心的"怪物"刺青。
当晨祷钟声敲响第六下，汤姆裹紧风衣回到宿舍。床头铁盒里躺着十二颗染血的糖果，旁边是波特先生遗留的青铜怀表。秒针卡在九又四分之三的位置，表盖内侧的"HJP"缩写泛着幽光。窗外又开始飘雪，但这次他知道了：有些温暖不必寄托在虚妄的承诺里，就像阁楼藏着的剔骨刀，总能在寒夜煨出滚烫的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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